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仔細地看了一遍訴狀。
張偉在訴狀中聲稱，當初購買這套房子的時候，他作為李月的未婚夫，曾經以現金的方式，先後兩次，共計支付了五十萬元給王秀芹，用於房子的首付款。
他現在要求我們，作為房子的實際所有者，歸還這筆錢。
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，他還提供了一份所謂的「證據」——一張手寫的收據，上面有王秀芹的親筆簽名和手印。
「這…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我拿著那張收據的複印件，手都在發抖，「媽……媽真的收了他的錢？」
李浩的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，他閉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氣，然後頹然地坐在沙發上，雙手插進了頭髮里。
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，「我媽現在還在醫院裡，根本沒辦法和她對質。但是……這張收據上的簽名，確實是她的字跡。」
我的心，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。
如果這張收據是真的，那事情就麻煩了。
雖然房子在我的名下，屬於我的個人財產，但如果張偉真的出了錢，那這筆錢就屬於借款。
按照法律規定，我們是有義務歸還的。
可是，五十萬，對我們來說，不是一筆小數目。
我們為了買這套房子，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，現在每個月還要還一萬多的房貸。
我們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來。
更重要的是，我根本不相信張偉真的會拿出五十萬來。
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鳳凰男，家境貧寒，剛工作沒幾年，怎麼可能存下這麼多錢？
這裡面，一定有貓膩！
「李浩，你仔細想想。」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，「媽在買房子那段時間，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？或者，她有沒有跟你提過錢的事情？」
李浩痛苦地搖著頭：「沒有。她當時只說，錢的事情她來想辦法，讓我們不用操心。我以為……我以為她用的是家裡的存款。」
「家裡的存款？」我皺起了眉頭，「家裡有多少存款，你心裡沒數嗎？你爸的工資卡不是一直在你媽那裡嗎？」
「我知道。」李浩說，「但是，我媽她……她一直有個小金庫，是她自己偷偷攢的私房錢。她說那是她留著養老的，誰也不讓動。我以為，她這次是把養老錢拿出來了。」
我簡直要被他們這一家人的「糊塗帳」給氣死了。
「那張收據，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？」我問。
李浩沉默了。
過了很久，他才抬起頭，看著我，眼神複雜地說：「晚晚，我……我希望是假的。但是，我媽那個人……為了她兒子，為了她所謂的『香火』，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。」
李浩的話，像一盆冷水，從頭到腳澆了我一個透心涼。
是啊，王秀芹為了能讓李月生下兒子，連獎勵一套房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，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？
為了讓張偉這個「金龜婿」能安心地當他們李家的上門女婿，為他們李家傳宗接代，她很有可能真的會和張偉串通一氣，偽造證據，反咬我們一口。
「這個老虔婆！」我氣得渾身發抖，「她到底想幹什麼？她把我們都逼死了，對她有什麼好處？」
「她不是想逼死我們。」李浩苦笑一聲，「她只是想把房子搶回去，給她的寶貝女兒和金孫。」
我癱坐在沙發上，感覺一陣天旋地轉。
我千算萬算，算到了王秀芹會重男輕女，算到了她會覬覦我們的房子，卻沒有算到，她會為了達到目的，不惜聯合一個外人，用這麼卑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兒媳。
「我們現在該怎麼辦？」我六神無主地看著李浩。
李浩站起身，走到我身邊，握住我冰冷的手，眼神堅定地說：「別怕，有我呢。這個官司，我們一定要打到底！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！」
看著他堅毅的眼神，我慌亂的心，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「對，我們不能就這麼認輸！」我點了點頭，「我們去找律師！我相信，法律是公正的！他們偽造證據，是違法的！」
第二天，我和李浩就去找了一位很有名的律師。
律師聽完我們的敘述，仔細地看了張偉的訴狀和那張所謂的「收據」後，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。
「情況對你們很不利。」律師說，「雖然你們懷疑這張收據是偽造的，但是，上面有你婆婆的親筆簽名和手印。如果她到時候出庭作證，一口咬定自己確實收了張偉的錢，那法院很有可能會採信她的證詞。除非……你們能找到證據，證明這張收據是偽造的。」
「怎麼證明？」我急切地問。
「有兩個辦法。」律師說，「第一，是做筆跡鑑定。但是，簽名的字跡可以模仿，手印也可以偽造。鑑定的結果，不一定對我們有利。第二，也是最直接的辦法，就是找到證據，證明張偉在那個時間段，根本沒有能力支付這五十萬。比如，我們可以去查他的銀行流水。」
「對！查他的銀行流水！」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，「他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窮小子，怎麼可能一下子拿出五十萬現金？」
律師點了點頭：「這確實是一個突破口。但是，我們作為被告，沒有權利直接去查原告的銀行流水。除非，我們能說服法官，讓他相信這裡面有蹊蹺，由法院出面去調查。」
「那我們該怎麼說服法官？」
「我們需要找到一些間接的證據。」律師說，「比如，張偉的收入證明，他的消費習慣，以及他家人的經濟狀況等等。只要我們能證明，他的經濟能力和這筆巨款嚴重不符，法官就會對他的說辭產生懷疑。」
聽了律師的分析，我心裡稍微有了一點底。
雖然希望渺茫，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好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我和李浩開始四處奔波，搜集證據。
我們托關係，拿到了張偉公司的收入證明。
他的月薪只有八千塊，扣除五險一金，拿到手的還不到七千。
我們還去了他老家一趟，了解到他家裡的情況。
他的父母都是農民，身體不好，還有一個弟弟在上大學，家裡可以說是家徒四壁，根本不可能給他提供任何經濟支持。
我們把這些證據都交給了律師。
律師表示，這些證據雖然不能直接證明張偉在撒謊，但至少可以在法庭上，對他的信譽度造成一定的打擊。
開庭的日子，很快就到了。
那天，我、李浩、張偉、李月，還有剛剛出院的王秀芹，都出現在了法庭上。
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王秀芹。
她瘦了很多，也蒼老了很多，頭髮白了一大半，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萎靡。
當她的目光和我對視時，我能看到她眼神里的怨毒和心虛。
李月則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，她挽著張偉的胳膊，挑釁地看著我們，仿佛已經看到了我們敗訴後，跪地求饒的狼狽模樣。
法庭上，張偉的律師首先陳述了他們的訴訟請求，並向法官提交了那張關鍵的「收據」。
輪到我們這邊，我們的律師也向法官提交了我們搜集到的，關於張偉經濟狀況的證據。
法官看了雙方的證據，陷入了沉思。
然後，他把目光轉向了證人席上的王秀芹。
「證人，」法官威嚴地問，「請你如實回答，你是否收到過原告張偉支付的五十萬元購房款？」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了王秀芹的身上。
我能感覺到，我的心跳在加速，手心裡也沁出了一層冷汗。
王秀芹的嘴唇哆嗦著，她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月，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張偉，最後，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浩的身上。
當她看到自己兒子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失望和痛苦時，她的身體，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。
07
王秀芹的沉默讓法庭里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。
法官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，聲音比剛才更加嚴肅。
李月在一旁急得不行，她悄悄地伸出手，在背後捅了捅王秀芹的腰，壓低了聲音，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：「媽，你快說話啊！你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嗎？」
王秀芹像是被蟄了一下，渾身一顫。
她緩緩地抬起頭，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，嘴唇翕動了幾下，終於發出了嘶啞而微弱的聲音：「我……我收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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