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的路上,婆婆坐在副駕駛,不停地擺弄著她的新手機,嘴裡還不停地跟她的老姐妹們發著語音炫耀:"哎呀,我兒媳婦剛給我買的,最新款的蘋果手機!非要給我買,攔都攔不住,真是太孝順了!"我握著方向盤的手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回到家,王斌看到新手機,又是一頓誇我"懂事、大方"。
我看著他們母子倆其樂融融的樣子,只覺得自己像個外人,一個負責買單的外人。
送婆婆離開的時候,她拉著我的手,假惺惺地說:"小薇啊,這幾天辛苦你了。等我從歐洲回來,給你帶禮物。"我看著她那張堆滿笑容的臉,也笑了,笑得無比燦真誠。
04
婆婆走後的一個星期,家裡異常安靜。
王斌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低氣壓,每天下班都按時回家,甚至還主動做了兩次飯,雖然味道不怎麼樣。
他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,以為我的沉默代表著已經翻篇了。
他像往常一樣,跟我分享公司里的趣事,跟我規劃周末去哪裡玩,對那三天發生的一切絕口不提,仿佛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。
他幾次三番地提起那趟郵輪之旅,興奮地跟我描述著地中海的風景,羅馬的古蹟,言語間充滿了對他母親即將享受這一切的驕傲和滿足。
"老婆,我媽這輩子都沒出過國,這次多虧了你,讓她能在老姐妹面前風光一把。"他說這話的時候,眼睛裡閃著光。
我只是"嗯"了一聲,沒有接話。
他沒察覺到我的異樣,還在興致勃勃地說:"我剛剛看了天氣預報,那邊天氣不錯,我得提醒媽多帶幾條漂亮的絲巾,拍照好看。"我看著他,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悲哀。
我們結婚五年,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。
他不知道,他的每一次"大方",都是用我的委屈和隱忍換來的;他不知道,他眼裡的"孝順",在我看來,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而我,已經輸得片甲不留。
這一個星期里,我沒有哭,也沒有鬧。
我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,重新審視了我的婚姻,我的家庭,以及我在這段關係里所處的位置。
我翻出了我們家的帳本,從結婚到現在,每一筆大的開銷,每一份人情往來,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我父母體諒我們剛組建家庭不容易,不僅沒要彩禮,還陪嫁了一輛車。
而王斌的母親,從我們裝修房子開始,就以各種名義從我們這裡拿錢,小到幾千的家電,大到幾萬的"投資",從未有過歸還的表示。
王斌總是說:"那是我媽,給她花點錢不是應該的嗎?"是啊,是應該的,但應該有個度。
當這種索取變得理所當然,當我的付出被認為是天經地義,當天平嚴重失衡時,我就有權利把它扶正。
夜深人靜的時候,我打開了電腦,點開了那家旅行社的官網。
看著那個價值八萬塊的訂單,我仿佛能看到婆婆在豪華郵輪的甲板上,穿著新衣服,拿著新手機,意氣風發地向她的老姐妹們炫耀著她"調教"有方的好兒媳。
憑什麼呢?
憑什麼我的隱忍要成為她炫耀的資本?
憑什麼我的退讓要變成她得寸進尺的籌碼?
我的心,一點一點地硬了起來。
那個"賢惠"的林薇,在婆婆用我的錢買來的新手機,在客廳里高聲炫耀的那一刻,就已經死了。
現在,我要為自己活一次。
05
又過了幾天,距離出發日期越來越近。
婆婆幾乎每天都打來電話,興奮地報告她的準備進展,今天買了新裙子,明天燙了新髮型,言語之間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奢華旅程的無限憧憬。
王斌也沉浸在這種喜悅里,甚至開始計劃著等他母親回來,要辦一場家宴,讓她好好講講歐洲的見聞。
家裡的氣氛,因為這場即將到來的"盛事",顯得有些虛假的祥和。
周一的晚上,我收到了旅行社發來的最後確認郵件,提醒我們準備好所有證件,三天後準時在港口集合。
看著郵件里的"祝您旅途愉快"幾個字,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我打開電腦,登錄了我的帳戶,找到了那個訂單。
取消政策寫得很清楚,出發前72小時內取消,將扣除80%的團費作為違約金。
八萬塊的80%,就是六萬四千塊。
我盯著那個數字,心臟有一瞬間的抽痛。
但隨即,一股更大的決心淹沒了那點不舍。
這六萬四千塊,就當我為這五年的委屈買單,為我未來的清凈生活付費。
我將滑鼠移動到"取消預定"的按鈕上,沒有絲毫的猶豫,用力地按了下去。
螢幕上彈出一個確認框:"您確定要取消該行程嗎?此操作不可逆。"我閉上眼睛,深吸一口氣,腦海里閃過婆婆那張理所當然的臉,閃過王斌那句"多大點事兒",然後,我毅然決然地點了"確定"。
一切塵埃落定。
我關上電腦,感覺渾身都輕鬆了。
第二天,我像往常一樣上班,處理工作,心情平靜得像一口古井。
直到下午四點,我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,來電顯示是"婆婆"。
我知道,審判的時刻到了。
我走到辦公室無人的樓梯間,按下了接聽鍵。
電話一接通,婆婆那尖利、憤怒、不敢置信的咆哮聲就炸開了:"林薇!你乾了什麼好事!我收到旅行社的簡訊,說我的郵輪游被取消了!這是怎麼回事!是不是搞錯了?你馬上給我問清楚!"隔著電話,我都能想像到她暴跳如雷的樣子。
我握著手機,走到窗邊,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,用一種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靜語氣,清晰地說道:"媽,沒有搞錯。是我取消的。"電話那頭,瞬間死寂。
06
死寂只持續了不到三秒鐘,然後便是張蘭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:"你憑什麼取消!林薇你這個毒婦!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好!那是我兒子的錢,你憑什麼做主!你馬上!立刻!給我把行程恢復了!不然我跟你沒完!"我將手機拿遠了一點,等她的分貝稍稍降下來,才重新放回耳邊,語氣依舊平淡無波:"媽,首先,這八萬塊錢,不是您兒子的錢,是我自己掙的年終獎。其次,我為什麼要取消,您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。您在我家那三天,『花』了我一萬五千塊,這還不算我請假扣的工資和精神損失。我覺得,您已經提前預支了您的旅行經費,所以這趟歐洲游,就不必去了。"說完,不等她再次咆哮,我便乾脆地掛斷了電話,然後將她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。
我知道,她下一個電話一定會打給王斌。
果不其然,不到十分鐘,王斌的電話就追了過來。
他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怒火:"林薇,你到底在搞什麼鬼?我媽說你把她的旅行取消了?你瘋了嗎?""我沒瘋,我清醒得很。"我回答道。
"就因為那點小事?就因為幾千塊錢?你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嗎?你知道我媽有多期待這次旅行嗎?你知道她在親戚朋友面前都炫耀了多久嗎?你現在讓她怎麼下得來台?你讓我怎麼做人?"他的質問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。
我冷笑一聲:"王斌,在你眼裡,那是小事。在我眼裡,那不是錢的事,是尊嚴的事。你媽在我家,把我當成予取予求的提款機,當成可以隨意使喚的保姆,她有尊重過我嗎?你呢?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?你只知道讓我忍,讓我擔待。現在,我不想忍了。""你不可理喻!"王斌在電話那頭低吼,"我告訴你林薇,今天這事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,咱倆就沒完!""好啊,"我平靜地說,"我等著。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,我們再談。想不明白,就像你說的,沒完。"我掛斷了電話,心裡一片空明。
我知道,這場戰爭,我不能輸,一旦我後退一步,那麼未來的幾十年,我都將萬劫不復。
那天晚上,王斌很晚才回來,他滿身酒氣,一進門就把車鑰匙狠狠地摔在玄關柜上,發出刺耳的聲響。
他通紅著眼睛瞪著我,像是要吃了我一樣:"你滿意了?我媽氣得犯了高血壓,現在正在醫院掛水!我們全家現在都成了笑話!你這個女人心怎麼這麼狠!"我看著他,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地從書房裡拿出一沓列印好的A4紙,放在他面前。
那是我們家這五年來的詳細帳目,每一筆婆婆從我們這拿走的錢,我都用紅筆清晰地標註了出來,旁邊還有日期和事由。
最後一頁,是我這幾天整理出來的,婆婆在我家那三天的詳細開銷清單,精確到每一斤水果,每一張麻將桌的租賃費,當然,還有那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。
07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