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斌看著那沓厚厚的帳目，起初臉上還帶著不屑和嘲諷，但當他一頁頁翻下去，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標記時，他的臉色開始變了。
從裝修時婆婆以"代為採購"為名拿走的三萬塊，到他表弟結婚時我們替婆婆出的兩萬塊份子錢，再到每年過年過節她以各種名目索要的紅包和"贊助"，一筆筆，一件件，清晰得不容置疑。
他臉上的酒氣似乎都消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震驚和茫然。
當他翻到最後一頁，看到那張"三日消費清單"時，他的手甚至開始微微顫抖。
我沒有催促他，就讓他靜靜地看。
許久，他才抬起頭，眼神複雜地看著我："這些……都是真的？""是不是真的，你手機里應該還有轉帳記錄。"我淡淡地說道，"王斌，我不是在跟你算帳。我只是想讓你知道，這五年，我為這個家付出了什麼，又忍受了什麼。我取消旅行，不是因為那一萬五，而是因為，我的心被傷透了。我給她的，是價值八萬的尊重和孝心，她回饋我的，卻是價值一萬五的理所當然和得寸進尺。這筆買賣，太虧了，我不想做了。"我的話，像一把錘子，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。
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，雙手插進頭髮里，一言不發。
就在這時，我們的手機同時響起，是家族微信群的消息提示音。
點開一看，裡面已經炸開了鍋。
婆婆的妹妹，也就是王斌的小姨，在群里發了一大段語音，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"惡行"，說我不孝不悌，心思歹毒，把我婆婆氣進了醫院，簡直是王家的罪人。
緊接著，七大姑八大姨紛紛下場，對我口誅筆伐，那些話語不堪入目，仿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。
婆婆則適時地發了一張她在醫院掛水的照片，手背上扎著針，表情哀戚，配文是："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！"群里的輿論，瞬間一邊倒地指向我。
王斌看著手機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就在這時，我做了一個決定。
我找到我們家客廳的監控錄像，那是為了安全裝的，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。
我精準地調出了婆婆在我家第三天，拿著新手機，在客廳里打電話向親戚炫耀的片段。
錄像里，她的聲音清晰無比："……對，最新的！小薇給我買的！我跟你說啊，對付這種兒媳婦就得有手腕，你對她越客氣，她越蹬鼻子上臉。你就得讓她知道，在這個家裡誰說了算，她的錢，就是我兒子的錢，也就是我的錢……"我沒有猶豫，按下了"發送"鍵，將這段一分鐘的視頻，直接發進了家族群里。
然後，我又將那張詳細的"三日消費清單"拍了張照片，一併發了進去。
剛剛還喧囂不已的微信群，在視頻和照片發出去之後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08
那段視頻像一顆深水炸彈，在原本同仇敵愾的家族群里炸出了巨大的沉默漩渦。
前一秒還在對我口誅筆伐的親戚們，瞬間都噤了聲。
視頻里張蘭那得意洋洋的嘴臉，和她發在群里那張楚楚可憐的病床照，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。
沒有人是傻子，視頻里的那番話，足以讓所有人明白事情的真相。
王斌也看到了視頻，他拿著手機的手在發抖，臉上血色盡失。
他抬頭看著我，眼神里充滿了震驚、羞愧和一絲懇求。
他可能從未想過，自己慈愛可親的母親，背後竟是這樣一副嘴臉。
我沒有理會他，也沒有在群里多說一句話。
事實勝於雄辯。
我平靜地走進臥室，從衣櫃里拿出一個小行李箱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我不需要太多，幾件換洗的衣服，一些日常用品，就足夠了。
王斌跟了進來，聲音沙啞地問："你要去哪？""我回我爸媽那兒住幾天。"我沒有看他，"王斌，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。你好好想一想，你想要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妻子，一個什麼樣的家庭。如果你覺得，你的家庭，就是你母親的一言堂，妻子必須無條件服從，那我可能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。""小薇，你別這樣……"他想上來拉我，被我躲開了。
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，直視著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："我給你時間，也給我自己時間。這五年，我一直在妥協，一直在退讓，我以為我的忍耐能換來家庭和睦，但事實證明我錯了。我的退讓只換來了變本加厲的索取和輕視。從今天起，我不想再退了。這個家，如果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，那我寧可不要。"說完，我拉著行李箱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我曾用心經營了五年的家。
開門，關門，我沒有一絲留戀。
我需要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環境，也需要讓王斌獨自去面對這場由他母親和他共同造成的爛攤子。
他如果不徹底想明白，不真正成長起來，那麼我們的婚姻，就真的走到了盡頭。
我知道，這個決定很冒險，但我別無選擇。
一個男人，如果永遠都無法在他母親和妻子之間建立一個健康的邊界，那麼他帶給妻子的，將是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災難。
09
我回到父母家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。
我爸聽完，氣得拍案而起，我媽則心疼地拉著我的手，眼圈都紅了。
但他們沒有勸我離婚，也沒有勸我回去，只是告訴我："女兒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，爸媽都支持你。這裡永遠是你的家。"父母的理解和支持，給了我莫大的勇氣和力量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王斌沒有聯繫我。
我猜，他正在經歷一場天人交戰。
他一定去找了他母親，至於他們談了什麼，結果如何，我不得而知，但我知道，那場談話，將決定我們婚姻的最終走向。
第五天的時候，王斌給我發了一條信息，只有一句話："我想見你，在你爸媽家樓下。"我猶豫了很久，最終還是下樓了。
幾天不見，他憔悴了很多，鬍子拉碴，眼窩深陷。
他看到我，走上前來，什麼也沒說，只是緊緊地抱住了我。
他的懷抱很用力，帶著一絲顫抖。
許久，他才鬆開我，聲音嘶啞地說："對不起，小薇，真的對不起。"他告訴我，他去找了張蘭。
他把那段視頻，那些帳單，都擺在了他母親面前。
起初，張蘭還在撒潑打滾，抵死不認，說視頻是偽造的，說我是故意陷害她。
但當王斌告訴她，如果她不承認錯誤，不向我道歉，他將帶著我搬家，甚至和她斷絕關係時，她才終於怕了。
然而，她的道歉，依舊充滿了算計和不甘。
她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，是為了讓王斌在家裡"有地位"。
這場爭吵，讓王斌徹底看清了自己母親的自私和控制欲。
他終於明白，他過去的"孝順"，其實是一種愚孝，一種對他妻子的不公和傷害。
"小薇，"他看著我，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真誠和堅定，"那天你走後，我想了很多。我想起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，你那麼愛笑，那麼開朗。可是結婚這五年，我看著你一點點變得沉默，變得小心翼翼。我一直以為是生活壓力太大了，現在我才知道，是我，是我沒有保護好你，是我默許了我媽對你的傷害。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。"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，遞給我："這裡面是六萬四，是這次旅行退回來的錢。剩下的錢，還有這些年我媽從我們這拿走的錢，我會想辦法讓她還回來。以後，我們家的財政大權，全部交給你。我媽那邊，我會跟她定好規矩，沒有我們的允許，她不能再來我們家，我們每個月給她固定的養老費，其餘的一概不管。"
10
我看著王斌，看著他眼裡的悔意和決心，我知道，他是真的想明白了。
這五年來積壓在我心裡的所有委屈和怨氣，在他那句"是我沒有保護好你"中，瞬間煙消雲散。
我沒有接那張卡，而是搖了搖頭："錢的事情以後再說。王斌，我想要的不是錢，是你的態度。"他用力地點頭："我懂，我懂。小薇，再給我一次機會，好嗎？我們重新開始。這一次，我會站在你身邊，我們一起面對所有問題。"我看著他，良久，點了點頭。
我們一起回了家。
家裡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，但感覺已經完全不同了。
王斌開始學著做家務，學著關心我的情緒，我們有了更多的交流。
我們一起制定了新的家庭規則，特別是關於雙方父母的界限問題。
張蘭後來打過幾次電話，語氣軟了很多，旁敲側擊地想再來我們家，都被王斌堅定地拒絕了。
他說："媽，您先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吧，什麼時候想明白了，再給我們打電話。"我知道，和婆婆的這場"戰爭"或許還沒有完全結束，但最艱難的戰役已經打贏了。
我贏回了丈夫的尊重和支持，也贏回了自己在婚姻中的主動權。
那個價值八萬的郵輪游最終沒能成行，卻像一面鏡子，照出了我們婚姻里所有的不堪和膿瘡。
刮骨療毒雖然痛苦，但卻換來了新生的希望。
一個月後，王斌休了年假。
他神秘兮-兮地拿出兩張機票，目的地是馬爾地夫。
"老婆，"他笑著對我說，"這次，換我帶你去旅行。沒有別人，只有我們兩個。"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臉上，我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個我愛上的大男孩。
我笑了，發自內心地笑了。
我知道，我們的生活，終於翻開了嶄新的一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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