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家人手忙腳亂地掐人中、叫救護車,婚禮現場徹底變成了一片狼藉的戰場。
新郎方家人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。
他們本是城中有頭有臉的家庭,如今卻因為親家的愚蠢和貪婪,在全城名流面前丟盡了臉面。
新郎的父親,方總,一個商場上說一不二的人物,此刻臉色鐵青,走到我公公面前,冷冷地說:"張老闆,我看今天的婚禮,就到此為止吧。我們兩家的親事,看來要重新考慮一下了。"
說完,他頭也不回地帶著家人離開了。
這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婆婆王秀蘭癱坐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
我公公氣得渾身發抖,指著不省人事的張曼麗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而張偉,他站在一片混亂的中央,茫然四顧,像一個迷路的孩子。
最後,他將目光投向了我,眼中充滿了哀求和絕望。
"小靜,幫幫我……求你,幫幫我們家……"他向我伸出手,聲音沙啞。
我看著他,忽然覺得有些可笑。
到了這個時候,他想到的,依然是"我們家",那個將我排擠在外,將我的心意肆意踐踏的"張家"。
他從來沒有真正地站在我這邊,一次都沒有。
我緩緩地搖了搖頭。
我的目光轉向陳教授,對他微微頷首:"陳教授,今日之事,讓您見笑了。這件東西,既然已經送給了李阿姨,就是她的了。至於修復的事,如果李阿姨願意,可以隨時來我的工作室找我,我會免費為她修好。"
說完,我又看向那位一直抱著木匣,像石化了一樣的李阿姨,溫和地說:"李阿姨,這是您的東西,收好它。不要怕,誰也搶不走。"
李阿姨的眼眶紅了,她看著我,嘴唇顫抖著,最終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她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,但那份感激和尊重,已經清晰地寫在了她的眼睛裡。
做完這一切,我再也沒有看張偉一眼,轉身,向宴會廳的大門走去。
這一次,沒有人再敢攔我。
人群自動為我分開一條路,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複雜的情緒——同情、敬佩、惋惜。
我挺直了背脊,一步一步,走得異常堅定。
我走出了這個金碧輝煌卻讓我窒息的牢籠,走向門外未知的世界。
陽光從門縫裡透進來,有些刺眼,卻也帶來了久違的溫暖。
我知道,從今天起,我不再是張家的媳婦溫靜。
我只是,也僅僅是,靜慈。
我的人生,將由我自己,重新一筆一划地勾勒、描繪、上色。
就像我手中的那些金絲,雖然纖細,卻有著足以抵禦歲月侵蝕的韌性與光芒。
09
離開酒店後,我沒有回家,那個充滿了張家痕跡的地方,我一刻也不想多待。
我直接回了我的工作室。
那是一棟位於老城區的小院,青磚黛瓦,院子裡種滿了花草。
這裡才是真正屬於我的世界。
推開門,空氣中瀰漫著金屬和木料混合的獨特氣息,那是我最熟悉、最安心的味道。
我換下那身昂貴的禮服,穿上舒適的棉麻工作服,給自己泡了一壺茶。
茶香裊裊,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沉靜下來。
手機從我走出酒店的那一刻起,就一直在瘋狂地響。
有張偉的,有婆婆的,還有一些不認識的號碼。
我沒有接,直接開了靜音,將它扔在一旁。
我走到工作檯前,看著上面還未完成的另一件作品。
那是一隻蝴蝶胸針,翅膀已經做好了雛形,正等待著鑲嵌和點翠。
我拿起工具,手指熟練地開始工作。
敲擊、焊接、打磨……那些熟悉的動作,仿佛有一種治癒的力量,將我從婚禮那場噩夢中慢慢拉了回來。
我不需要眼淚,也不需要傾訴。
我的作品,就是我最好的夥伴和宣洩的出口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。
我吃住都在工作室,每天從早到晚,都沉浸在我的創作里。
我將所有的痛苦、憤怒和委屈,都傾注到了那隻蝴蝶上。
一個星期後,當那隻"涅槃"蝴蝶胸針在我手中完成時,我感覺自己也獲得了新生。
它比我以往的任何作品都更加璀璨,更加富有生命力。
那寶藍色的翅膀,仿佛真的能振翅飛翔,帶我飛離所有的不堪。
就在這時,工作室的門被敲響了。
我有些意外,知道我這個地址的人並不多。
我走過去打開門,門外站著的,是那位李阿姨,以及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。
李阿姨看到我,顯得有些激動,她將一個用紅布包裹的東西遞給我:"靜慈小姐……哦不,溫老師,這個……還是還給您吧。這幾天我天天做噩夢,這麼貴重的東西,我實在是不敢要。"
我看著她,笑了笑,沒有接。
"李阿姨,我說了,送給您的,就是您的。您今天來,是為了修復它吧?"
李阿姨點點頭,又搖搖頭,一臉為難。
她身旁的年輕人開口了,他的聲音溫和而誠懇:"溫老師,您好。我叫林敘,是李阿姨的女婿。首先,請允許我代表我的家人,對您表示最誠摯的感謝。這份禮物,對我們而言,意義非凡。我們今天來,不是想退還它,而是想請求您,能否將它修復。相關的費用,我們願意承擔。"
我打量著這個叫林敘的年輕人,他雖然衣著樸素,但談吐不凡,眼神清澈。
李阿姨在一旁補充道:"溫老師,我女兒下個月也要結婚了。我……我想讓她戴著您做的鳳冠出嫁。我知道我這個想法很冒昧,可是……可是這鳳冠太美了,它不應該就這麼壞掉。"
我看著她眼中閃爍的期盼,心中一動。
一件作品,最好的歸宿,就是遇到一個真正懂得欣賞和珍惜它的人。
張曼麗不配,但眼前這位質樸的母親和她的女兒,配得上。
我笑了,接過那個紅布包袱。
"好。修復是免費的,就當是我送給您女兒的新婚賀禮。一個月後,我會讓它完好如初。"
李阿姨和林敘的臉上,露出了無比感激的笑容。
10
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。
在這一個月里,我辦理了離婚手續。
過程比我想像中要順利。
張家因為那場婚禮,聲譽掃地,生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,根本沒有精力再來糾纏我。
張偉來找過我幾次,人憔悴了很多,反覆說著"對不起"和"再給我一次機會"。
我只是平靜地告訴他:"張偉,我們回不去了。你愛的是一個順從的妻子,而我,首先是我自己。"
簽完字的那天,我沒有絲毫的悲傷,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。
我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鳳冠的修復工作中。
那不僅僅是修復,更是一次重塑。
我將那隻斷裂的翅膀,設計成了浴火重生的姿態,在接口處用細碎的鑽石點綴,仿佛鳳凰涅槃後留下的星光。
當李阿姨和她的女兒小雅來取鳳冠時,她們被修復後的作品徹底驚艷了。
"溫老師,它……它比以前更美了。"小雅的眼睛裡閃著淚光。
我微笑著為她戴上鳳冠。
鏡子裡,女孩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,那頂鳳冠在她頭上,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,熠熠生輝。
那一刻,我感覺我所有的付出,都值得了。
小雅的婚禮很簡單,沒有豪華的場地,沒有成群的賓客,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真誠的祝福。
當她戴著鳳冠,穿著中式禮服,緩緩走向她的新郎林敘時,我看到林敘的眼中,充滿了驚艷與愛意。
婚禮結束後,林敘特意找到我。
他遞給我一張名片,我看到上面的頭銜時,愣了一下——故宮博物院,文創部,項目負責人。
林敘微笑著解釋:"溫老師,其實我關注您的作品很久了。我們博物院一直在尋找像您這樣頂級的傳統手藝大師進行合作,希望能將我們的國粹文化,以更現代、更具藝術性的方式推廣出去。我沒想到,能以這樣的方式與您相遇。"
他頓了頓,繼續說:"那場婚禮的視頻,後來在網上傳開了。雖然對張家造成了不好的影響,但卻讓無數的年輕人,第一次認識到了花絲鑲嵌這門絕美的技藝。很多人都在問,在哪裡可以買到您的作品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,完成了一次最成功的『出圈』。"
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睛,心中百感交集。
原來,命運所有的饋贈,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。
而所有你以為的失去,也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。
後來,我接受了故宮的合作邀請,成立了自己的品牌"靜慈",致力於將傳統工藝與現代審美相結合。
我的作品,不再是束之高閣的收藏品,而是走進了更多人的生活,向世界展示著東方的極致之美。
偶爾,我也會聽說一些關於張家的消息。
據說張曼麗的婚事最終還是告吹了,她因為那件事受了很大的刺激,性情大變。
張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,不復往日的風光。
但我對這些,已經毫不在意。
我的世界,早已天寬地闊。
我手裡有我的手藝,心中有我的熱愛。
我的人生,就像我親手打造的那些作品一樣,經過了烈火的淬鍊,細緻的打磨,最終,閃耀出獨一無二的光芒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