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自私地選擇了自己愛的人,沒有去攀附那些您眼中的『豪門』。"
"我更自私地,沒有把我的家,變成我妹夫的提款機和庇護所。"
她一步步向我走來,目光如炬,逼得我節節後退。
"從小到大,只要顧晴哭,就是我的錯。只要她想要,我就必須讓。我的新衣服,她穿上好看,就得歸她。我的獎學金,您說她上補習班更需要,就得給她。我第一次帶回家的男朋友,就因為家境普通,被您當著外人的面百般羞辱,逼著我們分手。"
"您總說,我是姐姐,我應該讓著她。可是媽,您有沒有想過,我也只是您的女兒。我只比她早出生了三年而已。"
"現在,您把您唯一的財產給了她,然後理直氣壯地來找我要一個豪華的養老院。當這個養老院不存在了,您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頭上。"
她站在我面前,一字一句,清晰而冷酷地說道:"媽,您有沒有想過,生養之恩,不是您用來對我進行無休止索取和道德綁架的籌碼。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,我也會累,會痛,會心寒。"
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。
顧晚說的每一個字,都像一把刀,剝開了我偽善的面具,露出了裡面最醜陋、最自私的內核。
我張了張嘴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因為她說的,全都是事實。
04
顧晚的話,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,將我內心那點僅存的體面和尊嚴,撕得粉碎。
我無力地跌坐回沙發上,大腦一片混亂。
我一直以為我對兩個女兒的愛是公平的,只是方式不同。
我對顧晴是寵愛,對顧晚是"為她好"的鞭策。
可直到此刻,被顧晚當面戳穿,我才驚恐地發現,在我的天平上,顧晚那端,從來都是空的。
我只是習慣了她的懂事,習慣了她的付出,習慣了把她當成可以為顧晴的人生兜底的最後保障。
而現在,這個保障,失效了。
客廳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就在這時,門鈴突然響了。
沈聿安走過去開門,門口站著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男人,領頭的一人手裡拿著個文件夾。
"請問是沈聿安先生嗎?我們是恆信資產評估公司的,受法院委託,前來對這棟房產進行查封前的資產登記和評估。"
"評估公司?"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。
這麼快?
那幾個工作人員穿上鞋套,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,開始對客廳里的每一件物品進行拍照、記錄。
"先生,太太,請配合一下,打開所有的房間門,我們需要對全屋進行清點。"
冰冷的、公式化的語言,讓"法拍"這兩個字,變得無比真實和殘酷。
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,給昂貴的真皮沙發貼上封條,給那盞我無比羨慕的水晶吊燈拍照編號,給牆上那幅我看不懂的油畫做上標記。
每一下快門聲,都像是在敲擊我脆弱的神經。
我的別墅夢,我富足的晚年,正在被一張張小小的標籤,徹底封存。
顧晚和沈聿安異常配合,他們領著工作人員,一間一間地打開房門。
我像個遊魂一樣跟在後面。
書房裡,一整面牆的書櫃被貼上了封條。
客房裡,柔軟的大床被記錄在冊。
最後,他們走到了二樓朝南,那間我為自己選好的、帶陽台的臥室。
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,房間明亮又溫暖。
我甚至已經想像過無數次,我躺在那張舒適的大床上,曬著太陽,喝著茶的愜意場景。
"這間房也需要清點。"工作人員說著,就要走進去。
"別碰!"我突然失控地尖叫起來,像一頭護食的母獸,張開雙臂擋在門口,"這是我的房間!你們不能進去!"
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。
領頭的工作人員皺了皺眉,公事公辦地說道:"這位女士,請您冷靜一點。這棟房產的所有權人是沈聿安和顧晚夫婦,現在房產即將被拍賣,屋內所有附屬資產都需要登記。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。"
"我不管!這是我女兒的家!也就是我的家!這間房是留給我養老的!你們憑什麼封我的房間!"我胡攪蠻纏地哭喊著,死死地堵住門口。
我心裡清楚,我守住的不是一間房,而是我最後的、可憐的幻想。
顧晚走了過來,她拉住我的胳膊,想把我拖開。
"媽,您別這樣,讓他們工作。"
"我不!"我死命地掙扎著,"顧晚,你讓他們走!你快讓他們走啊!這是我們的家,他們不能這麼做!"
"媽!"顧晚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哀求,"已經沒用了,您別再鬧了,只會讓我們更難堪。"
"難堪?"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甩開她的手,指著她的鼻子,"現在知道難堪了?當初你們風光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有今天?沈聿安,你這個窩囊廢!連自己的家都保不住!你還算個男人嗎?"
我的辱罵像刀子一樣刺向沈聿安。
他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,此刻,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,拳頭握得咯咯作響。
那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,交換了一下眼神,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。
領頭的人拿出對講機:"呼叫總部,目標房產有家屬情緒激動,阻礙執法,請求支援。"
"別!"沈聿安終於開口了,聲音嘶啞,"別叫人。我們配合。"
他走上前,幾乎是強硬地,將我從門口拽開,然後對工作人員說:"抱歉,我母親年紀大了,一時接受不了。你們繼續吧。"
我被他禁錮在懷裡,動彈不得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走進"我的"房間,對著裡面的每一件東西拍照、貼條。
我的世界,在這一刻,徹底崩塌了。
屈辱、絕望、憤怒……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,我終於承受不住,嚎啕大哭起來。
我的哭聲,迴蕩在這棟即將不屬於我們的空曠別墅里,顯得那麼蒼白和無助。
評估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。
等那些人終於離開後,整個別墅已經被貼滿了白色的封條,像一個巨大的、等待被解剖的屍體。
顧晚和沈聿安坐在沙發上,一言不發,氣氛沉重得能滴出水來。
我哭累了,也鬧夠了,整個人像被抽乾了精氣神。
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:我不能待在這裡。
我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個即將被拍賣的、充滿失敗和屈辱氣息的房子裡。
我要走。
可是,我能去哪兒?
回我自己的家。
對,回我那套給了顧晴的學區房。
那個家,才是我真正的根。
房產證上雖然寫了顧晴的名字,但那是我給她的!
我現在有難了,回去住一段時間,她憑什麼不答應?
她不答應也得答應!
我是她媽!
這個念頭一旦升起,就再也無法遏制。
它像一盞明燈,照亮了我黑暗的處境。
對,回去!
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!
我猛地站起身,對顧晚和沈聿安宣布:"我不跟你們租房子。我要回我自己的家。"
顧晚抬起頭,眼神複雜地看著我:"媽,您要去顧晴那裡?"
"沒錯!"我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,"那本來就是我的房子!我現在要拿回來!"
說完,我不再看他們,轉身就往外走,拖起我那兩個來時滿懷希望的行李箱。
我必須馬上走,馬上回到我自己的地盤。
在那裡,我才能重新找回我的掌控感和安全感。
我甚至沒有和顧晚道別,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棟讓我夢碎的別墅。
我叫了一輛網約車,直奔市中心的老城區。
一路上,我的心裡充滿了鬥志。
我盤算著,等會兒見到顧晴,我該怎麼說。
我不能再像打電話時那麼軟弱。
我要強勢,我要告訴她,這個家,我必須住!
她要是不答應,我就去她單位鬧,去她孩子學校鬧!
我就不信,她一個當老師的,能不要臉皮!
車子在熟悉的巷子口停下。
我拖著行李箱,走在熟悉的樓道里。
鄰居們看到我都熱情地打招呼。
"許大姐,退休了啊?"
"是啊,享福了!"我含糊地應著,心裡卻在冷笑。
享福?
我正在為我的生存權而戰!
終於,我走到了三樓,走到了那個我住了四十多年的家門口。
我深吸一口氣,準備敲門。
然而,我的手,卻僵在了半空中。
眼前的景象,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那扇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防盜門上,被人用刺眼的紅色油漆,噴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——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