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消毒水的味道鑽鼻子的時候。
我以為自己要成仙了。
眼前全是白的,天花板,醫生的褂子,還有老公周明遠那張毫無溫度的臉。
「醫生,多少錢?」他問,聲音里沒半分慌神,像在問今天的白菜價。
我張了張嘴,胸口的疼讓我發不出一個音,只能眼睜睜看著他。
醫生推了推眼鏡,報了個數:「急性心梗,得立刻做支架,押金先交五萬,後續治療再算。」
周明遠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這個表情我太熟了。
每次我媽打電話來要錢,他都是這副模樣。
「沒錢了,不治了。」他說得乾脆,像在拍死一隻蒼蠅。
我腦子裡「嗡」的一聲。
這話比胸口的劇痛還傷人。
我跟他過了十年啊。
從他一窮二白的窮小子,到現在開上三十萬的車,住上一百二的房子。
我把自己的青春,血汗,連帶著我爸媽攢的那點老本,全砸在了他身上。
怎麼就成了「沒錢了,不治了」?
醫生都愣了,大概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家屬,遲疑著說:「家屬,這是要命的病,耽誤不得。」
周明遠掏出手機,按了幾下遞過去。
「你自己看,卡里就剩一千零八十七塊。」
螢幕的光映在我眼裡,刺得我眼淚都流不出來。
一千零八十七。
我明明記得,上個月我還往家裡的共同帳戶轉了八萬績效獎金。
加上之前的存款,怎麼也該有二十多萬。
除非……
一個可怕的念頭鑽進來,我猛地看向周明遠。
他避開我的目光,對著醫生擺手:「麻煩你們了,我們回家。」
回家?
回那個我付出一切,卻要我命的家?
我拼盡全力,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:「錢……去哪了?」
周明遠的臉沉下來,彎腰湊到我耳邊,聲音像淬了冰。
「林晚,你還有臉問?」
「你背著我給你那個吸血鬼娘家轉了多少錢,你心裡沒數?」
「那120萬,是我準備擴大公司的本金!」
120萬。
這個數字像重錘,砸得我眼前發黑。
我是給我爸媽轉錢了。
但絕對沒有120萬。
我爸媽是普通工人,退休工資加起來八千塊,足夠生活。
要不是我弟林強要結婚,首付差二十萬,我媽抹著眼淚跟我開口。
我怎麼會動家裡的存款?
我總共就轉了二十萬,還是分兩次轉的,每次都跟周明遠打了招呼——雖然他當時臉就不好看。
「不是120萬,是二十萬……」我氣若遊絲地辯解。
周明遠冷笑一聲,直起身對著護士喊:「還愣著幹什麼?幫我把她扶起來,出院。」
護士站在原地沒動,看我的眼神里全是同情。
我知道,在所有人眼裡,我就是個拎不清的扶弟魔。
掏空丈夫的錢,補貼娘家,最後落得沒人救的下場,純屬活該。
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有多冤。
我跟周明遠結婚十年,從來沒亂花過一分錢。
他創業初期,我白天在公司當會計,晚上去夜市擺地攤,給他湊啟動資金。
冬天凍得手流膿,夏天曬得掉皮,我從來沒喊過一句苦。
他說要給婆婆換個大點的房子,我二話不說,把我婚前的那套小公寓賣了,湊了五十萬。
結果房子寫的是周明遠一個人的名字,我連提都沒敢提一句。
我不是傻,是覺得夫妻之間,不該算那麼清楚。
可現在,我快死了,他卻跟我說,沒錢治。
周明遠見護士不動,自己上來拽我。
他的力氣很大,抓得我胳膊生疼,胸口的絞痛瞬間加劇,我眼前一黑,徹底暈了過去。
暈過去之前,我聽見他不耐煩地罵了句:「事兒真多。」
再次醒來的時候,胸口不那麼疼了。
我躺在普通病房的床上,手上插著輸液管。
旁邊坐著個穿白大褂的醫生,不是之前那個。
「你醒了?感覺怎麼樣?」他問,語氣很溫和。
「我……怎麼沒出院?」我嗓子乾得厲害。
醫生遞過來一杯水,嘆了口氣:「你運氣好,剛好趕上我們醫院的應急救助項目,符合條件,先給你做了手術。」
我愣了愣,心裡湧起一絲暖意。
還是好人多。
「周明遠呢?」我問。
醫生的臉色沉了沉:「他簽了拒絕治療同意書就走了,說是沒錢,還說你……」
醫生頓了頓,沒繼續說下去。
但我能猜到周明遠說了什麼。
無非就是說我是個扶弟魔,敗家娘們,不值得救。
我閉上眼睛,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。
十年婚姻,原來真的抵不過一句「沒錢了」。
「對了,」醫生突然說,「你手機一直在響,我幫你放床頭了。」
我拿起手機,螢幕上全是我媽的未接來電。
我深吸一口氣,撥通了我媽的電話。
電話剛接通,我媽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:「晚晚啊!你弟的彩禮還差五萬,你看能不能……」
「媽,」我打斷她,聲音沙啞,「我心梗住院了,差點死了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我以為我媽會著急,會哭。
結果她下一句話,直接把我打入了地獄。
「心梗?嚴不嚴重啊?會不會花很多錢?」
「你弟這邊彩禮馬上就要交了,你可別在這時候掉鏈子。」
我握著手機的手,指節都泛白了。
這就是我掏心掏肺對待的娘家。
我差點死了,他們關心的,還是我弟的彩禮。
「沒錢。」我一字一頓地說。
「周明遠說家裡的存款只剩一千塊了,他不肯給我治。」
我媽急了:「怎麼會只剩一千塊?你不是說你們帳戶里有二十多萬嗎?」
「周明遠說,我轉了120萬回娘家。」我冷笑一聲。
「120萬?!」我媽的聲音突然拔高,「晚晚,你可別亂說話!」
「我們什麼時候拿過你120萬?你就轉了二十萬給你弟當首付,還是我跟你要的!」
「你是不是跟周明遠吵架了?他故意冤枉你?」
我媽的話,讓我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。
周明遠為什麼要撒謊?
那120萬,到底去哪了?
「媽,周明遠有沒有跟你們聯繫過?」我問。
「聯繫過啊,」我媽說,「昨天他給我打電話,說你背著他轉了120萬回娘家,還說要跟你離婚,讓我們把錢還回去。」
「我跟他吵了一架,說我們只拿了二十萬,他還不信,說要去銀行查流水。」
銀行流水。
對,查流水。
所有的問題,都能在流水裡找到答案。
我立刻掙扎著想要下床。
「你幹什麼去?」醫生連忙攔住我,「你剛做完手術,不能下床!」
「我要去銀行,查流水。」我說,語氣很堅定。
「不行,你現在的身體狀況,根本不能出院。」醫生態度也很堅決。
「那我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?」我看著醫生,眼裡全是懇求。
醫生猶豫了一下,點了點頭:「你說。」
「我手機里有銀行APP,你能不能幫我登錄一下,查一下最近一年的流水?」我把手機遞給他。
醫生接過手機,按照我的提示登錄了銀行APP。
當流水頁面彈出來的時候,我和醫生都愣住了。
頁面上密密麻麻的交易記錄,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有很多筆大額轉帳,收款方都不是我娘家的帳戶。
而是一個陌生的帳戶,戶名是「張倩」。
最近的一筆轉帳,是昨天下午,轉了五十萬。
也就是我心梗發作的前幾個小時。
而轉給我娘家的兩筆錢,一筆十萬,一筆十萬,都清清楚楚地記在上面,時間分別是三個月前和一個月前。
加起來,剛好二十萬。
「張倩……」我默念著這個名字,覺得有些耳熟。
在哪裡聽過呢?
我仔細回想,突然想起,周明遠的公司里,有個新來的助理,好像就叫張倩。
長得年輕漂亮,每次來家裡送文件,看周明遠的眼神都不對勁。
當時我沒在意,覺得是自己多心了。
現在看來,根本不是我多心。
周明遠把我們的共同存款,一筆一筆地轉給了這個張倩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