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五點，當我踩著高跟鞋走出華鑫大廈的玻璃門時，沒想到會在公司樓下看到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。
陳天明，我的生父，正站在我的瑪莎拉蒂旁邊，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，頭髮花白，腰背佝僂得像個問號。
圍觀的同事竊竊私語："這是陳總監的什麼人？"
我握緊了手中的愛馬仕包包，心跳如擂鼓。二十五年了，他終於找到我了。
01
一九九九年春天，我七歲，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。
那天早上，陳天明蹲在我面前，眼圈通紅地說："悅心，爸爸要出遠門工作，你跟奶奶住幾天好嗎？"我抱著他的脖子，奶聲奶氣地問："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接我？"他沒有回答，只是緊緊抱了抱我。
車子在奶奶家門口停下，我跟著他走進那個陌生的小院子。奶奶陳老太是個慈祥的老人，她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想要牽我，我卻本能地往父親身後躲。
"媽，悅心就拜託您了，我的工作..."陳天明的聲音顫抖著，他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"天明，你這是要做什麼？"奶奶的聲音裡帶著不解和憤怒。
"廠里說了，單身員工優先留用，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，春花她..."他頓了頓，"她身體不好，需要錢治病。"
我當時並不理解大人們在說什麼，只是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。當陳天明轉身要走的時候，我哭著追了出去："爸爸，我不要住在這裡，我要跟你回家！"
他的腳步停了一下，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車。
我站在院子裡哭喊著"爸爸"，直到嗓子啞了，直到看不見那輛破舊的桑塔納。奶奶把我抱回屋裡，我在她懷裡哭到睡著。
第二天醒來，我還是期盼著父親會來接我，但是一天過去了，兩天過去了，一個星期過去了...
"奶奶，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？"我小心翼翼地問。
奶奶紅著眼圈說："悅心，從今天起，你就是奶奶的小女兒了。"
就這樣，七歲的我從陳天明的女兒，變成了陳老太的小女兒。那個曾經每天給我講故事的父親，仿佛從世界上消失了。
母親王春花的病情越來越重，她來看過我幾次，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，像做賊一樣。她告訴我，爸爸為了保住工作，只能這樣做，讓我要聽奶奶的話。
我問她："媽媽，那我還是爸爸的女兒嗎？"
她摟著我哭了很久，最後說："悅心，你現在是奶奶的女兒了，這樣對大家都好。"
從那以後，我再也沒有見過陳天明。母親的病越來越重，最後連來看我的力氣都沒有了。奶奶告訴我，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那一年，我八歲，正式改口叫陳老太"媽媽"。
02
在奶奶家的日子，我學會了堅強和獨立。
陳老太是個退休的小學教師，她用自己微薄的退休金養活我們兩個人。她總是說："悅心啊，你要好好讀書，將來要有出息。"
我很爭氣，成績一直是班上第一名。每次拿獎狀回家，奶奶都會高興得眉開眼笑，還會做我最愛吃的紅燒肉。
但我心裡始終有個疙瘩。同學們都有爸爸媽媽來開家長會，只有我是奶奶來。老師第一次見到奶奶時問："這是悅心的什麼人？"奶奶不假思索地回答："我是她媽媽。"
老師愣了一下，但沒有多問。從那以後，所有人都以為我是陳老太的女兒，一個老來得子的奇蹟。
我從來不主動解釋，因為解釋太複雜了。怎麼說？說我的親生父親為了保住工作把我拋棄了？說我的親生母親病死了？還是說我現在的"媽媽"其實是我的奶奶？
漸漸地，我自己也習慣了這種身份。在外人眼裡，我是陳老太的小女兒；在法律上，奶奶辦理了收養手續，我也確實是她的女兒。
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我會想起那個曾經抱著我講故事的男人。他現在在哪裡？他還記得我嗎？他知道我成績很好嗎？
奶奶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，有一次她對我說："悅心，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，不要總想著回頭看。你現在是我的女兒，我會一直愛你，保護你。"
那一刻，我流淚了，不是因為委屈，而是因為感動。這個世界上，除了奶奶，還有誰會無條件地愛我呢？
我暗暗發誓，一定要好好孝敬奶奶，讓她為我驕傲。至於那個拋棄我的男人，就讓他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吧。
十四歲那年，母親王春花去世的消息傳來。奶奶問我要不要去參加葬禮，我想了很久，最後搖了搖頭。
"媽媽，我不想去。"我叫奶奶"媽媽"已經很自然了，"我只有你一個媽媽。"
奶奶抱著我，老淚縱橫："好孩子，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。"
從那一天起，我徹底斬斷了與過去的聯繫。陳天明和王春花，對我來說只是兩個陌生的名字。我的世界裡，只有我的媽媽陳老太。
03
十八歲高考那年，我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重點大學。
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，奶奶激動得整夜沒睡。她拿著通知書看了一遍又一遍，眼淚止不住地流："悅心，你爭氣，你真爭氣！"
然而，高昂的學費成了我們面前的一座大山。奶奶的退休金每個月只有一千多塊，除去生活費，根本存不下什麼錢。
"媽媽，要不我去讀專科吧，學費便宜一些。"我看著愁眉苦臉的奶奶，心疼地說。
"不行！"奶奶一拍桌子，"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大學！"
她真的開始賣東西了。家裡的老收音機賣了，她珍藏多年的玉鐲子賣了，甚至連她最捨不得的那套老式家具也賣了。
我看在眼裡，疼在心裡。"媽媽，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。"
"貸款就是欠債，我不想讓我女兒一畢業就背著債務。"奶奶堅決地搖頭。
最終，奶奶用賣掉所有值錢物品的錢，加上四處借來的錢，湊夠了我第一年的學費。臨走那天，她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："這是生活費，省著點花。"
我打開一看，是兩千塊錢，全是十塊二十塊的零錢。我知道，這是奶奶一塊一塊攢出來的。
到了大學，我比任何人都拚命。別人在宿舍打遊戲的時候，我在圖書館看書；別人在外面聚餐的時候，我在做兼職賺生活費。
我做過家教，發過傳單，在餐廳當過服務員，在商場當過促銷員。所有能賺錢的活兒，我都干過。
室友們都說我太辛苦了，問我為什麼這麼拚命。我只是笑笑不說話。她們怎麼會理解，我肩上背負的不只是自己的未來，還有一個老人對我全部的希望。
每個月，我都會把省下來的錢寄給奶奶。雖然不多，但我希望能減輕她的負擔。奶奶總是打電話說："悅心，你自己留著用，媽媽不缺錢。"
但我知道，她其實過得很節儉。為了省錢，她捨不得買新衣服，捨不得吃好的，甚至生病了都不捨得去醫院。
大二那年，我申請到了學校最高額的獎學金，還被選為學生會主席。打電話告訴奶奶這個好消息時，她在電話那頭哭了。
"悅心，你太爭氣了，媽媽為你驕傲！"
"媽媽，等我畢業了，一定要讓您過上好日子。"我在電話這頭也淚流滿面。
那一刻，我暗暗下定決心，一定要出人頭地，讓我的媽媽——陳老太，成為最幸福的老人。至於那個曾經拋棄我的男人，他永遠不配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。
04
大學畢業後，我進入了一家外企工作。憑藉出色的能力和拚命三郎的精神，我的職業生涯一路高歌猛進。
從普通員工到主管，從主管到經理，從經理到總監，我用了整整十年時間。現在的我，年薪兩百萬，在公司里說一不二，開著瑪莎拉蒂，住著江景豪宅。
但我最驕傲的，不是這些物質成就，而是我給了奶奶最好的生活。
我在市中心買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電梯房，專門給奶奶住。房間朝南，陽光充足，還請了保姆照顧她的起居。奶奶的衣櫃里掛滿了我給她買的高檔衣服，藥箱裡放著最好的保健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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