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叔張了張嘴,想說什麼,但看著我爸那張冷若冰霜的臉,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,拉著還在叫囂的陳浩,和掩面哭泣的二嬸,狼狽地離開了。
屋子裡,終於安靜了下來。
只剩下滿地的狼藉,和我們一家人之間,那道深不見底的裂痕。
04
門"砰"的一聲被關上,隔絕了二叔一家遠去的爭吵聲,也讓這個本該充滿歡聲笑語的家,徹底陷入了死寂。
空氣中瀰漫著飯菜、酒精和破碎瓷器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,就像我們此刻混亂不堪的心情。
我媽看著滿地的狼藉,終於忍不住,蹲下身子,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。
她的哭聲壓抑而絕望,充滿了對這個家的破碎的無力感。
我爸扶著牆壁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剛才的雷霆之怒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,此刻的他,看起來瞬間蒼老了十歲。
他沒有去看蹲在地上哭泣的妻子,也沒有看我,只是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,仿佛一尊失了魂的雕塑。
我站在原地,手腳冰涼。
剛才打陳浩的那個巴掌,讓我的手心到現在還火辣辣地疼,但這遠不及我心裡的痛。
我最擔心的,是我身邊的林晚。
從頭到尾,她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,看著眼前這荒誕而真實的一幕。
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,我怕看到那裡面徹底的失望和決裂。
"晚晚……"我艱澀地開口,喉嚨乾得像要冒煙,"對不起。"
這三個字,我說得無比沉重。
我欠她的,又何止一句對不起。
林晚緩緩地轉過頭,看向我。
她的臉上沒有我想像中的歇斯底里,也沒有憤怒的指責,只有一種讓我心慌的平靜。
那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。
"陳楓,"她開口了,聲音很輕,卻很清晰,"他說的是真的嗎?你的工作,你的收入,都是真的嗎?"
我無法再撒謊。
在這樣一片狼藉的真相面前,任何謊言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。
我艱難地點了點頭。
"是。"
得到我肯定的答覆,林晚的身體晃了一下,她扶住了身旁的椅子才勉強站穩。
她的眼眶紅了,有淚光在閃動,但她強忍著,沒有讓它掉下來。
"為什麼?"她問,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,"為什麼要騙我?"
"我……"我張了張嘴,卻發現所有的解釋都堵在了喉嚨里。
我說我怕你擔心?
我說我怕你父母不同意?
這些理由在此刻聽起來,是多麼的自私和可笑。
信任一旦崩塌,所有的善意都會被曲解成別有用心。
"我……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擔驚受怕。我的工作……很危險。"我最終還是說了出來,聲音乾澀。
"危險?"林晚自嘲地笑了笑,那笑容比哭還難看,"所以,你就選擇用一個謊言來『保護』我?陳楓,我們是夫妻。夫妻是什麼?是同林鳥,是連理枝,是應該坦誠相對,共同面對一切風雨的。你覺得,是每天擔心你的安危更痛苦,還是發現自己像個傻子一樣,被最親近的人騙了整整兩年更痛苦?"
她的質問,像一把鋒利的刀,剖開了我自以為是的"保護",露出了裡面血淋淋的自私和怯懦。
是啊,我究竟是在保護她,還是在保護我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?
我害怕她家人的眼光,害怕面對他們可能的反對,所以我選擇了一條最輕鬆的路——撒謊。
"對不起,晚晚,我錯了。"千言萬語,最終只匯成這一句話。
"你錯的不是騙我你有多少錢。"林晚搖了搖頭,眼淚終於還是滑落了下來,"你錯的是,你根本不信任我。你不相信我能和你一起承擔風險,你不相信我們的感情能戰勝一切阻礙。在你心裡,我只是一個需要被圈養在安樂窩裡,什麼都不能知道的菟絲花,對嗎?"
我無言以對。
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母親的哭聲漸漸小了,變成了低低的抽泣。
父親依舊沉默著,像一座沉默的火山,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次噴發。
"爸,媽,我們先回去了。"林晚深吸一口氣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。
她走到我媽身邊,輕輕拍了拍她的背,柔聲說:"媽,您別太難過了,先把家裡收拾一下,注意別劃到手。"
然後,她拿起自己的包,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,就徑直朝門口走去。
我知道,我必須跟上去。
今晚如果不把話說清楚,我和她之間,就真的完了。
"爸,媽,你們保重身體,我……我先送晚晚回去。"我匆忙地對父母說了一句,也顧不上去安慰他們,轉身就追了出去。
夜風很冷,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。
林晚走得很快,我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。
"晚晚,你聽我解釋!"我在她身後喊道。
她沒有停下腳步。
我衝上前,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。
她的手冰涼,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玉。
"陳楓,你放開我。"她的聲音冷得像這冬夜的風。
"我不放!"我固執地說,"晚晚,我知道我錯了,我混蛋,我不是人。你打我,罵我,都可以。但是求你,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,好不好?"
林晚終於停下了腳步。
她轉過身,路燈昏黃的光照在她掛著淚痕的臉上,顯得那麼脆弱和無助。
"解釋?"她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疲憊,"你還想解釋什麼?解釋你為什麼寧願相信一個外人,也不願意相信你的妻子?還是解釋你每個月寄五萬塊回家,卻心安理得地讓我以為我們每個月都要為房貸和生活費精打計算?"
"我……"
"你知道嗎,陳楓。"她打斷我,"上個月我生日,我看中一條項鍊,三千塊。我覺得太貴了,捨不得買。你當時還說,等以後你升職加薪了,一定給我買。我覺得好幸福。現在想起來,我真像個天大的笑話。"
我的心,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疼得無法呼吸。
我知道,金錢不是問題的核心,信任才是。
而我,親手摧毀了它。
就在我們僵持在冷風中,相對無言的時候,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。
我下意識地掏出來看了一眼,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。
點開一看,我的瞳孔,驟然收縮。
簡訊內容很短,卻像一顆重磅炸彈,在我腦中轟然炸響。
"哥,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。五十萬,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打到我卡上。不然,我不止是告訴嫂子那麼簡單了。我會把你穿著工作服的照片,你的工資單,你的勞動合同,全部發到網上去。你那個寶貝工作,應該有很嚴格的保密協議吧?你說,要是你的公司老闆看到了這些,你會不會被開除?我等著你的答覆。"
發信人,毫無疑問,是陳浩。
這個瘋子!
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!
他不僅要毀了我的家,他還要毀了我的事業!
05
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,讓我渾身冰冷。
陳浩的這條簡訊,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,切斷了我所有的退路。
他抓住了我的七寸,並且毫不猶豫地用力收緊。
我的工作單位,是一家涉足國家能源戰略的半國企性質公司,對於員工信息和項目內容,有著近乎嚴苛的保密規定。
入職時簽下的保密協議,厚得像一本書,其中明確規定,任何形式的泄露公司內部信息,包括但不限於薪酬、合同、工作照片等,都將面臨被立即辭退並追究法律責任的後果。
陳浩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這些東西,這已經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他現在拿著足以徹底摧毀我職業生涯的炸彈,而引爆器,就在他手上。
我看著手機螢幕上那段惡毒的文字,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。
憤怒、恐懼、還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無力感,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。
五十萬,我拿得出來。
但是,這不是錢的問題。
這是一個無底洞。
今天他能為了五十萬威脅我,明天他就能為了一百萬,兩百萬,把我吃干抹凈,連骨頭渣都不剩。
可是不給,我的工作就完了。
這份我拿命換來的高薪工作,這個我賴以支撐家庭、改變命運的飯碗,就會因為一個無恥小人的貪婪而徹底粉碎。
我該怎麼辦?
"怎麼了?"
林晚的聲音將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。
她顯然也看到了我驟變的臉色,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擔憂。
儘管她還在生我的氣,但夫妻間的情分,讓她無法對我此刻的異常視而不見。
我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機藏起來,但轉念一想,到了這個地步,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?
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,不就是因為我的隱瞞和謊言嗎?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