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軍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，眼神開始閃躲："那……那不是都過去了嗎？當時情況特殊，他剛畢業，沒錢……"
"情況特殊？"我打斷他，"那後來呢？他兒子上幼兒園，要上最好的雙語幼兒園，一年三萬，他錢不夠，是不是我們給的？他換工作，中間有半年沒收入，是不是我們每個月給他打兩千塊錢生活費？他買車，說是不想讓兒子在同學面前丟臉，找我們借了五萬，這筆錢，他到現在還過一分嗎？"
我每說一件，張軍的頭就低一分。
這些事情，他都記得，但他習慣了遺忘，或者說，習慣了讓我來承擔這一切。
"這些年，零零總總加起來，我們給了他多少錢，你算過嗎？至少有三十萬！這還不算我們逢年過節給的紅包，給媽的生活費里被他剋扣去的部分。現在，他一張嘴就是五十萬，張軍，你告訴我，我們哪裡還欠著他們張家的？"
我的聲音不大，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張軍的心上。
他沉默了，雙手插進頭髮里，痛苦地抱著頭。
我知道，他不是壞人，他只是……太懦弱，太愚孝。
在他的觀念里，他是家裡的長子，照顧弟弟、孝順母親是他的天職，為此，犧牲妻子的利益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。
過去，為了孩子，為了家庭的完整，我一忍再忍。
可現在，我已經退休了，女兒也早已成家立業，我不想再為任何人犧牲我的人生。
"小嵐，"過了很久，張軍才抬起頭，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，"我知道你受委屈了。可是……我媽那邊……她就這麼兩個兒子，從小就偏疼小偉。如果我不幫，她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。她年紀大了，身體又不好，萬一氣出個好歹來……"
又是這樣，又是拿婆婆當擋箭牌。
我冷笑一聲："所以，為了讓你媽不生氣，為了讓你弟弟滿意，就應該把我的養老錢都拿出去，是嗎？張軍，你有沒有想過我？我退休了，以後沒有收入了，這筆錢是我和你看病、養老的保障！你都六十二歲了，你敢保證我們以後就不生病，不花錢嗎？"
"我們可以省著點花……"張軍的聲音越來越低，顯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說法站不住腳。
"省著點花？怎麼省？不吃不喝嗎？"我站起身，走到他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，"我告訴你，張軍，今天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。你要是還認我這個老婆，認我們這個家，就去明確地告訴你弟弟，一分錢都沒有。並且，讓他把你之前借的五萬塊錢還回來。如果你做不到，或者你還想從我這裡拿錢去填你家的無底洞，那我們就去民政局，把手續辦了。房子歸你，存款一人一半，從此以後，你走你的陽關道，我過我的獨木橋，誰也別再拖累誰。"
我的態度異常堅決，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。
張軍被我的氣勢鎮住了，他呆呆地看著我，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認識我。
他可能從未想過，那個一向溫順、隱忍的妻子，會爆發出如此強大的能量。
那天晚上，我們分房睡了。
這是我們結婚三十年來第一次。
躺在客房的床上，我睜著眼睛，毫無睡意。
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回放。
我想起我剛嫁給他時，婆婆那挑剔的眼神；想起小叔子第一次伸手要錢時，張軍那為難又縱容的表情；想起每一次我委曲求全之後，換來的不是感激，而是他們變本加厲的索取。
我忽然覺得很可悲。
我這一輩子，到底是為了什麼？
為了一個不被丈夫珍惜的"賢妻"名聲？
還是為了一個早已爛到根子裡的"和睦家庭"的假象？
不，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我的後半生，要為自己而活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還沒起床，就聽到了客廳里傳來的爭吵聲。
我走出去一看，張軍正拿著電話，滿臉通紅，似乎在跟誰激烈地爭論著。
"……我說了，五十萬不可能！你們別再逼我了！"
"什麼叫我娶了媳婦忘了娘？你們要錢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有多難？"
"媽，您別哭了……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"
電話那頭，似乎是婆婆和小叔子在聯合施壓。
張軍在我的最後通牒和他母親弟弟的壓力之間，顯然陷入了崩潰的邊緣。
他掛了電話，一拳砸在牆上，整個人頹然地坐倒在沙發上。
我沒有說話，只是默默地看著他。
我知道，真正的風暴，現在才剛剛開始。
而我，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。
這一次，我絕不退讓。
03
張軍的電話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，反而像是捅了馬蜂窩。
不到一個小時，我家的門鈴就被按得震天響。
不用想也知道，是婆婆和小叔子張偉殺上門來了。
張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他求助似的看著我："小嵐，他們……他們來了，怎麼辦？"
我心裡冷笑，臉上卻平靜無波："該怎麼辦就怎麼辦。開門吧，總不能讓他們在外面把門給砸了。"
張軍猶豫著去開了門。
門一開，婆婆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就出現在眼前，她一看到張軍，立刻就哭天搶地起來："我的兒啊！你這是要逼死我啊！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外人，連你親弟弟都不管了啊！"
她一邊哭嚎，一邊就往地上癱坐下去，動作熟練得仿佛排練過千百遍。
跟在她身後的張偉則是一臉的理直氣壯，他越過張軍，徑直走到我面前，伸手指著我的鼻子："林嵐！你這個黑心爛肚腸的女人！是不是你在我哥面前挑撥離間？我哥以前不是這樣的！一定是你！你不想我們張家好！"
"張偉，把你那根手指給我收回去。"我冷冷地看著他，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，"這裡是我家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還有，我跟我丈夫之間的事情，輪不到你來置喙。"
"你的家？這也是我哥的家！是我媽的家！"張偉氣焰囂張，"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，這五十萬，你們必須給！不然，我就讓我媽住在這裡，哪兒也不去！我看你們以後還怎麼過安生日子！"
說著，他真的就去攙扶坐在地上的婆婆，作勢要往沙發上扶。
婆婆也十分配合，一邊"哎喲哎喲"地叫喚，一邊拍著大腿哭喊："我不活了啊！大兒子不孝，娶了媳忘了娘啊！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，他就這麼對我啊！老天爺啊，你怎麼不降道雷劈死這個不孝子啊！"
一時間，整個客廳里鬼哭狼嚎，烏煙瘴氣。
張軍被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架勢弄得手足無措，他一會兒去拉他媽，一會兒去勸他弟，急得滿頭大汗。
"媽，您快起來，地上涼……"
"阿偉，你少說兩句！"
然而，他的勸說在這對母子面前顯得蒼白無力。
婆婆死活不起來，張偉則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，眼睛通紅地瞪著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走到他們面前。
我沒有去看撒潑打滾的婆婆，而是直視著張偉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"張偉，你想要五十萬，可以。但是，親兄弟明算帳，在我們談這五十萬之前，我們先把以前的帳算清楚。"
我的話讓張偉和婆婆的哭嚎都停頓了一下。
張偉愣愣地看著我："什麼帳？"
"你忘了？"我微微一笑，從茶几下的抽屜里，拿出了一個我昨晚連夜整理出來的帳本。
這是我多年來的習慣，家裡每一筆大的開銷我都有記錄。
我翻開帳本，念道："一九九八年三月，你結婚，我們給了八萬塊彩禮和首付。二零零五年九月，阿浩上私立幼兒園，贊助費三萬。二零一零年到二零一一年，你失業在家，我們每月補貼你兩千，共計兩萬四千。二零一五年，你買車，借款五萬，至今未還。還有這些年，你們一家三口來我們家吃飯、拿東西，逢年過節我們給的紅包，給媽的生活費……這些零碎的我就不跟你算了。光是這幾筆大頭，加起來就已經十八萬四千了。"
我每念一筆，張偉的臉色就難看一分。
等我念完，他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。
坐在地上的婆婆也停止了哭嚎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手裡的帳本。
"張偉，這十八萬四千，按照當年的物價和現在的通貨膨脹來算，你覺得值多少錢？我也不多要，你先把這筆錢還給我們，我們再來談給你兒子贊助五十萬留學的事情。你看怎麼樣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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