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小區門口的咖啡館。
王莉已經坐在一個角落裡等我,她看起來十分憔u悴,眼圈紅腫,面前的咖啡一口沒動。
看到我,她像是看到了救星,立刻站了起來。
"阿姨,您來了。"
"證據呢?"我沒有心情跟她寒暄,開門見山地問道。
王莉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,遞給我。
"阿姨,您先看看這個。"
我顫抖著手打開紙袋,裡面是一沓泛黃的信紙和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。
信紙上的字跡,我一眼就認了出來,是婆婆的。
這些信,是當年婆婆寫給一個遠房親戚的,信里的內容,讓我渾身發冷,如墜冰窟。
"……他那個爹,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,嫌我們家窮,真是狗眼看人低。我跟老二商量了,不能就這麼算了。老二找了個道上的朋友,準備給他點顏色看看,讓他知道我們老張家的人不是好惹的……"
"……事情辦妥了,那姓林的斷了一條腿,廠里的工作也丟了,看他還怎麼神氣!這下,他那寶貝女兒除了嫁給我們家老大,還能嫁給誰?彩禮錢也省了一大筆,真是一舉兩得……"
"……老大好像有點懷疑,不過他那個人,老實巴交的,我們隨便編個理由就糊弄過去了。只要林嵐進了我們家的門,以後還不是我們說了算……"
一字一句,都像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。
原來如此!
原來是這樣!
我父親的車禍,我家庭的衰落,我被迫的婚姻,所有的一切,竟然是他們一手策劃的陰謀!
他們為了省下彩禮錢,為了讓我這個他們眼中的"城裡姑娘"能夠順利嫁給張軍,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,毀了我父親的一生!
我死死地捏著那些信紙,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。
巨大的憤怒和悲痛淹沒了我,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,牙齒都在打顫。
"阿,您……您沒事吧?"王莉擔憂地看著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繼續看下去。
除了這些信,紙袋裡還有一張陳舊的借條,上面的借款人是張偉,借款金額是五萬元,時間是最近。
而在借款事由一欄,赫然寫著"封口費"。
"這是怎麼回事?"我指著借條問王莉。
王莉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:"阿姨,當年辦這件事的人,最近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您要退休,有一大筆退休金,就找上門來了。他威脅張偉,說如果不給他五十萬封口費,就把當年的事情全都捅出來。張偉這些年做生意賠了不少錢,家裡根本拿不出五十萬,所以……所以他們才把主意打到了您的退休金上!"
一切都真相大白了。
所謂的侄子留學,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。
他們逼著我拿出的這五十萬,是為了去堵上他們三十年前犯下的罪孽所留下的窟窿!
"這些東西,你是怎麼拿到的?"我看著王莉,這個一直以來在我印象中和張偉一樣好吃懶做的女人。
王莉擦了擦眼淚,說:"那些信,是婆婆前幾年老年痴呆,腦子糊塗的時候,自己從床底下翻出來的,嘴裡還念叨著什麼『報應』。我當時看到了,覺得不對勁,就偷偷藏了起來。這張借條,是我前幾天無意中在張偉的衣服口袋裡發現的。阿姨,我知道他們不是東西,但……但我不想我的兒子,有一個坐牢的父親。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!他們現在就像瘋狗一樣,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。我怕他們會傷害您,所以才……"
我明白了。
王莉之所以把這一切告訴我,不是因為良心發現,而是出於自保。
她害怕事情敗露,張偉會坐牢,她和她的兒子會受到牽連。
但無論如何,她讓我知道了真相。
我收好那些證據,站起身,對王莉說:"謝謝你告訴我這些。你放心,這件事,我不會牽連到你和你兒子。"
說完,我轉身離開了咖啡館。
走出門口的那一刻,外面的冷風吹在我的臉上,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。
因為我的心,已經比這寒冬還要冷。
我回到了家。
張軍正焦急地在客廳里踱步,看到我回來,他立刻迎了上來:"小嵐,你回來了!你沒事吧?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?"
我沒有回答他,只是走到他面前,站定,然後抬起手,用盡全身的力氣,狠狠地一巴-掌扇在了他的臉上。
"啪"的一聲脆響,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張軍被我打蒙了,他捂著臉,震驚地看著我:"小嵐,你……"
我舉起手中的牛皮紙袋,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,裡面的信紙和照片散落一地。
"張軍!你告訴我!這些!是不是真的!我父親當年的車禍,你到底知不知情!"
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,像是在泣血。
張軍的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信紙上,當他看清上面的字跡時,他的臉色"唰"的一下,變得慘白如紙,毫無血色。
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,靠在牆上,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。
他的反應,已經給了我答案。
07

張軍的沉默和慘白的臉色,像一把重錘,徹底擊碎了我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。
他知道,他從一開始就知道!
"你說話啊!"我沖他聲嘶力竭地吼道,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,"你為什麼不說話?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你媽和你弟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,你從頭到尾都知道,卻瞞了我三十年!張軍,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?"
我的質問像一把把尖刀,刺向他,也刺向我自己。
三十年的夫妻,三十年的同床共枕,我竟然一直生活在一個精心編織的騙局裡。
我所嫁的這個男人,他用我父親的鮮血和痛苦,換來了我們的婚姻。
這是何等的殘忍和諷刺!
"我……我沒有……"張軍終於開口,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,"小嵐,你聽我解釋……我當時……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做得這麼絕……"
"不知道?"我冷笑起來,眼淚卻流得更凶了,"你只是不知道他們會做得『這麼絕』,但你知道他們要去『教訓』我爸,對不對?你默許了,你縱容了,就因為我爸不同意我們在一起,就因為你們家窮,拿不出像樣的彩禮,所以你就任由你的家人去傷害我的父親!"
張軍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,他靠著牆壁,緩緩地滑坐到地上,雙手痛苦地插進頭髮里,發出了困獸般的嗚咽。
"我錯了……小嵐……我真的錯了……我那時候年輕,被豬油蒙了心……我媽跟我說,只是找人嚇唬一下你爸,讓他別再攔著我們……我沒想到他們會……會真的開車去撞他……等我知道的時候,一切都已經晚了……"
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悔恨和痛苦,他開始講述當年的事情。
他說他事後知道了真相,也曾想過去自首,去報警。
但是婆婆跪在他面前,哭著求他,說他要是報警了,他弟弟這輩子就毀了,她也不活了。
一邊是生他養他的母親,一邊是血債纍纍的弟弟,另一邊是即將成為他妻子的我。
在親情和良知的拉扯中,這個懦弱的男人,最終選擇了沉默。
"我當時想……只要我以後一輩子對你好,加倍地對你好,就能彌補這一切……"他抬起頭,淚流滿面地看著我,"小嵐,這三十年,我對你怎麼樣,你難道感覺不到嗎?我把所有的工資都交給你,家裡的大事小事都聽你的,我是在贖罪啊……"
"贖罪?"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,"你的贖罪,就是看著你的家人像水蛭一樣趴在我身上吸血,而你一次又一次地勸我大度?你的贖罪,就是在我終於攢夠了養老錢,想要過幾天安生日子的時候,你還想讓我拿出五十萬,去為你弟弟的罪行買單?張軍,你這不叫贖罪,你這叫無恥!"
我的每一個字,都讓他無地自容。
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,眼淚從指縫間滲出。
"那……那份協議……"我忽然想起了他傍晚時拿回來的那份協議,心裡一陣惡寒,"你今天去找他們,逼他們簽下那份協議,是不是因為……你也知道了那個敲詐者的事?你不是為了挽回我,你只是害怕事情敗露,對不對?"
張軍的身體猛地一僵。
這個反應,證實了我的猜測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