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里瞬間就炸了鍋。
一時間,我的手機被打爆了。
各種長輩、親戚的電話和微信語音,像潮水一樣湧來。
但他們不是來關心我的病情的。
他們是來當「和事佬」,或者說,是來對我進行道德審判的。
我的大姑,我爸的親姐姐,第一個發來一條長達60秒的語音,語氣里充滿了長輩式的「語重心長」。
「秀蘭啊,你怎麼能這麼做呢?周偉再不對,他也是你唯一的兒子啊!你把錢都給了周靜,這讓周偉以後在外面怎麼抬頭做人?你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嗎?太絕了!家醜不可外揚啊!」
我的二叔公,一個在老家頗有威望的老人,也直接打來了電話。
「秀蘭,我聽說了。這事是你做得不對。孩子不懂事,你可以慢慢教,怎麼能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呢?家和萬事興,你趕緊把錢給周偉,讓他給你賠個不是,這事就算過去了。你讓一個嫁出去的女兒管錢,算怎麼回事?不怕外人笑話嗎?」
更可笑的是我那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親,也紛紛跳出來指責我。
「就是啊,養兒防老,天經地義!哪有把錢給女兒的道理?」
「這當媽的也太偏心了,兒子多可憐啊!」
「我看這女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,肯定是在背後挑唆了!」
我聽著這些顛倒黑白、是非不分的言論,一顆心,慢慢沉入了冰冷的海底。
原來,在他們所有人的眼裡,女兒的付出,是理所應當,不值一提的。
而兒子的索取,哪怕是敲骨吸髓,也是天經地義,可以被原諒的。
就因為,他是兒子。
我沒有跟他們任何一個人爭辯。
因為我知道,跟一群思想早已僵化的人,是講不通道理的。
我只是默默地,讓周靜幫我做了一件事。
她將我住院以來,周偉送來的那些餿飯的照片,拍成了一組清晰的九宮格。
她將孫莉那些勸我出院、哭窮賣慘的聊天記錄,截了長圖。
她將那厚厚一疊、總額超過二十萬的醫藥費繳費單,也拍了照。
然後,她把這些所有的「證據」,打包一次性,全部發進了那個熱鬧非凡的家族群。
在發完這些圖片和截圖之後,我親自編輯了一段話,讓周靜發了出去。
「各位尊敬的長輩、親戚們:」
「我是趙秀蘭。感謝大家的『關心』。我現在只想好好活著。周偉和孫莉做了什麼,大家自己看吧。」
「至於我那二十萬。我現在就可以在這裡表個態。你們誰,願意先替我還上我女兒周靜墊付的這二十一萬三千六百塊醫藥費,我剩下的所有錢,包括我現在住的這套老房子,將來都歸誰。」
「我趙秀蘭說話算話,可以立字據,可以去公證。」
這條信息發出去之後,整個家族群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前一秒還在義憤填膺、指點江山的親戚們,瞬間全都啞了火。
沒有人再提「家和萬事興」。
沒有人再跟我講「養兒防老」的大道理。
更沒有人,敢接下我還醫藥費這個「英雄帖」。
之前叫得最歡的大姑和二叔公,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,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。
現實,就是這麼諷刺。
當事情與自己無關時,他們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,揮舞著親情的大棒,對我指手畫腳。
可一旦觸及到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,哪怕只是一點點金錢,他們就都變成了縮頭烏龜。
這齣鬧劇的後續,是周偉和孫莉的醜事,在單位也傳開了。
周偉因為「不孝」的惡劣名聲,被單位領導約談,直接停職反省,當年的所有評優評先,自然也跟他沒有了任何關係。
孫莉回娘家哭訴,想尋求支持,結果被她那個比她更精明的親媽指著鼻子罵了回來。
「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蠢東西!戲演砸了不要緊,還把自己的名聲徹底搞臭了!以後誰還敢跟你來往?真是丟人現眼!」
我躺在病床上,聽著周靜跟我轉述這些消息,心裡只覺得可笑,又可悲。
他們汲汲營營,算計了一輩子,最終,卻把自己算計成了一個笑話。
硬的不行,孫莉開始來軟的。
或者說,她換了一種更陰損的招數——利用孩子。
一個星期後,她換了一副憔悴不堪的面孔,帶著我十歲的孫子小寶,出現在了我的病房門口。
她沒穿金戴銀,素麵朝天,頭髮也亂糟糟的,看起來倒真有幾分落魄。
一進門,她「撲通」一聲就跪在了我的病床前。
「媽!我錯了!我不是人!我不該財迷心竅,不該聽信外人的挑唆,說了那麼多混帳話!」
她一邊說,一邊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,打得「啪啪」作響。
「您大人有大量,別跟我這種沒見識的潑婦一般見識!您看在小寶的份上,就原諒我們這一次吧!」
說著,她狠狠地在背後掐了一把小寶的胳膊。
小寶「哇」的一聲就哭了出來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。
他撲到我的床邊,抱著我的腿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「奶奶……奶奶你別不要爸爸媽媽……我們家沒錢了……老師說下個星期要交三千塊的補課費,爸爸說交不起了……」
我看著小寶那張哭得通紅的小臉,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,又酸又脹。
孩子是無辜的。
他什麼都不懂,卻被他那對自私自利的父母,當成了博取同情的工具和武器。
我伸出手,輕輕摸了摸小寶的頭。
「不哭,小寶不哭。」
我從床頭櫃的抽屜里,拿出錢包,抽出幾張一百的,塞到小寶手裡。
「補課費,奶奶給你出。跟錢沒關係,奶奶希望小寶好好學習。」
小寶攥著錢,愣愣地看著我,又回頭看了看他媽媽。
孫莉以為我的心軟了,以為她的苦肉計奏效了。
她立刻從地上爬起來,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。
「媽,您看,我就知道您最疼小寶了。」
她湊到我跟前,聲音又恢復了那種精明算計的調調。
「媽,那……那二十萬的事……您看,能不能先給我們?我們看好的那個學區房,再不交定金就沒了。這真的關係到小寶一輩子啊!您總不能有了錢治病,卻毀了您親孫子的前途吧?」
你看,她的狐狸尾巴,總是藏不住。
繞來繞去,還是為了錢。
我故意裝出為難的樣子,嘆了口氣。
「莉莉啊,不是媽不給。你看我這病,還沒好利索呢,醫生說後期還要做康復治療,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。這二十萬,是我的救命錢啊。要是都給了你們,我下半輩子怎麼辦?」
孫莉一聽這話,急了。
她想都沒想,立刻脫口而出:
「您的病,回家慢慢養養不就好了?哪有那麼多講究!花那些冤枉錢幹什麼!小寶的前途才是家裡最重要的事啊!您忍心看著他以後沒出息嗎?」
這句話,清晰地,完整地,從她的嘴裡說了出來。
我看著她,笑了。
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。
她沒有注意到,我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,從她一進門開始,就一直亮著螢幕,停留在錄音的介面上。
那個紅色的計時器,已經跳動了十分鐘。
「孫莉,你的心裡話,終於捨得說出來了。」
我的聲音很輕,卻讓孫莉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。
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,僵在原地,難以置信地看著我。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「回去吧。」我打斷了她的話,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斂,只剩下冰冷的漠然,「帶著你的兒子,離開我的病房。」
「錢,一分都沒有。」
「你們的學區房,你們兒子的前途,都與我無關了。」
孫莉的臉,由紅轉白,再由白轉青。
她終於明白,自己又一次被我算計了。
她想發作,想撒潑,但看了看我床頭柜上那個正在錄音的手機,又硬生生地把那股邪火憋了回去。
她一把拉起還在發愣的小寶,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